焦點丨“如果有選擇誰愿住爛尾樓!” 鄭州豫森城停擺多年上熱搜,金水區回應已著手盤活
沒有人會想到,出于對美好生活向往購買的房子,會讓自己的人生軌跡發生變數。
2014年-2016年,豫森城以均價6000元-7000元/平方米價格開始對外銷售,前后吸引了2000多名購房者前來購房。
雪蘭和丈夫就是其中之一。
2015年,正值豫森城營銷最為活躍年份。這一年的5月27日,豫森城甚至請來了某國首任總統前來參觀項目。在其發布的活動通稿中,這位前總統對該項目連連稱贊,“豫森城項目品質非常高,園林景觀做的很好,能夠讓大家充分享受大自然。”
這次盛大宣傳活動過后的1個月,雪蘭和丈夫就來到了豫森城售樓處并購買了一套房子。雪蘭清楚的記得,這套房子面積是89平方米,單價7100元/平方米。首付40%25萬元。
剛買完房時,雪蘭對生活是充滿希望的。她想著,給當時剛滿半歲的女兒準備一個“童話公主房”,房間就用粉色布置。
2年之后,這個簡單、樸素的愿望變成了奢望。
2017年,本該是交房時間,雪蘭和所有業主等來的卻是毫無歉意的延期。資料顯示,2016年11月9日,開發商大京江地產(豫森地產集團有限公司控股子公司,以下統稱為“豫森集團”)就曾發布一則《致豫森城客戶的一封信》。信中稱,鄭州市政府緊急叫停城改土地掛牌,導致原定于7月初掛牌的I地塊遲遲不能進入程序,目前尚未獲得土地相關手續。
在業主們多次交涉下,最終豫森城作出了2018年11月交房的承諾。
到這一年4月17日,豫森集團在發布的《關于豫森城項目相關情況的公告》中則表示,I地塊滯納金正在籌措中,土地證在滯納金繳納后取得。
再到承諾交房的11月,大京江地產向購房者提出兩種方案:一是對購房者按已交房款的1.3倍回購;二是針對G/I地塊商品住宅整體采用成品交付,需要在協議書原毛坯總價款基礎上,每平方米補交3900元裝修費。
這一方案并未被業主采納,很快又傳來“該開發商因資金緊張未能足額繳納土地出讓金所產生的滯納金,導致《國有土地證使用證》未能取得,現該公司正忙于籌備資金”消息。
到2018年底,“因資金緊張,工程進展緩慢,無法正常交工”成為豫森城常態。
豫森城爛尾了。
政府部門不是沒有想過辦法。
面對業主的追問,金水區南陽路街道辦事處曾回復,金水區政府高度重視,已做出以下措施:
一、成立金水區大孟砦城中村改造項目問題樓盤化解工作領導小組。領導小組下設政策協調組、資產清算保全組、安置房建設組、涉法涉訴組,推動該項目建設工作。
二、深入摸排項目房源信息。在充分征求意向購房業主代表意見的基礎上,于2019年6月初在黃河路閱上百合酒店設置辦公室,并以指揮部名義在業主群和大河報上多次通知意向購房人員到辦公室進行房源信息登記。另一方面,指揮部聘請專業評估公司對該項目的資金投入情況進行評估,為以后領導決策提供依據。
三、主持引入合作伙伴,多方推動項目盤活。為推動項目進展,金水區政府已與鑫苑等多家房地產開發企業聯系,商談開發合作意向。目前,區政府與鑫苑公司已經進入實質性談判階段。如果能成功引入鑫苑接手豫森城項目,對于盤活項目希望會很大。
時間來到2020年,突如起來的疫情打亂了許多人的生活,有的業主失業了,甚至租不起房;有的業主家人等到離世,也沒有等到搬進新家。
1月15日,雪蘭的丈夫突發心梗去世。備受打擊的雪蘭剪掉了原先的長發,她想像原來丈夫做的一樣,扛起這個家。
由于鑫苑接盤的事遲遲沒有動靜。今年10月,雪蘭心一橫搬進了爛尾的豫森城大樓,此后數名業主也開始效仿。
“如果還有選擇,誰又愿意住爛尾樓呢?”
在多數業主看來,搬進爛尾樓一方面是生活所迫,一方面是想向社會傾述。這一舉動或許也是這些業主們孤注一擲的最后手段。
因此,他們并不吝向媒體展示自己的生活。
雪蘭告訴記者,在她的抖音APP賬號上,記錄著她從住進爛尾樓到被遷出后的生活。
她沒有忘記買房時的暢想,在裸露著鋼筋混泥土的毛坯房里,她用粉藍色帶著卡通圖案的床上四件套和幾個毛絨玩具,為5歲女兒打造了一個簡陋版的“童話公主房”。
“開始的時候,這里沒電但有水,媒體報道過之后,水也停了。”雪蘭告訴記者。初入住時,為了驅離他們,每次在他們離開后,被子和褥子總會被莫名丟出來。10月17日,這些業主們集資為房間裝上了防盜門。然而,裝上不久后,防盜門就被拆下,消失無蹤。
沒人知道這些隨意出入爛尾樓、對他人私人物品進行處置的人是誰。
11月中旬,“業主們住進爛尾樓”這件事上了各大平臺熱搜后,金水區政府方面出面要求他們搬離,并提出可提供標間公寓居住3個月進行過渡安置。
對于政府部門的好意,雪蘭有些抵觸。“住了40多天沒有一個人來看我們,都市報道記者來采訪當天就說不安全不讓住了。”
如今,拒絕了安置的雪蘭帶著女兒輾轉于朋友和鄰居家里,在她的抖音賬號里,女兒還是天真的笑、乖巧的看書。白天,雪蘭在一家店里打工,女兒就在一旁安靜的等待。
越是這樣,雪蘭越感覺對不起孩子。“我想給孩子一個安穩的家。”
回到問題的根源——開發商豫森集團,它失速的背后隱藏著怎樣的玄機?
根據豫森集團官網,其成立于2008年,從名字不難看出,豫森集團是一家典型的河南本土房企。不過,在解釋公司名字中的“豫”字時,其董事長王廣林曾在致辭中寫道,“豫者,象之大者”。它顯然并不想拘泥于本土,除了在鄭州本地,該企業在開封、平頂山、商丘、廣州、海南等地也有開發項目,總開發面積超過300萬平方米。
豫森集團鼎盛時期,先后獲得過中原建設名優房產企業獎、鄭州城市建設特別貢獻獎、中國房地產開發優秀企業獎,并被評為“中國房地產開發企業200強”“河南省誠信經營示范單位”“河南省房地產協會常務理事單位”“年度河南省房地產開發優秀企業”“河南省重質量守信譽合作單位”“河南省誠信經營示范單位”“中原經濟區建設先進集體”等榮譽稱號。
董事長王廣林,更先后被評為“河南省十大誠信企業家”“慈善金秋助學先進個人”“中國房地產杰出青年家”“鷹城十大企業領袖人物”“河南房地產開發先進個人”“河南省十大先鋒愛心人物”“中原地產時代主角領軍人物”“豫商新銳人物”等榮譽稱號。
這些昔日的成就與榮譽在如今的業主們看來,顯得有一些諷刺。
在金水區南陽路街道辦事處的回復資料中,簡單概括過豫森城爛尾過程。
2013年底大孟砦村拆遷啟動,2014年下半年豫森城項目開使施工建設。2015年初,開發商在沒有拿到預售證情況下開始向社會進行違規銷售豫森城項目房源,因當時銷售價格不高,吸引了很多群眾認購,前期回籠了很多資金。
2018年初,開發商因開發經驗不足,加上城改項目需定期支付村民過渡費,動遷3年后過渡費翻番,資金成本等費用日積月累,開發商資金開始變得極其緊張,無法及時支付承建商的工程款,施工進度緩慢,時不時停工再復工,復工又停工,項目至此進入惡性循環,最終導致該項目全面停工。
豫森城也在此前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資金鏈斷裂是因為“開發活動沒安排好”,在開發前期資金充足時,將資金分得太散。
隨著時間的推移,情況變得愈發復雜。
根據企查查APP顯示,在豫森集團的99條裁判文書中,除了與業主們的房屋買賣合同糾紛外,還有諸多涉及借貸借款、工程合同、勞動爭議等糾紛案件。
何去何從?
面對停滯的項目,“何去何從”不只是項目業主要思考的問題。金水區政府方面如何解決這一巨大工程停擺形成的城市傷疤,開發商如何化解與業主之間的矛盾,都是待解的結。
曾入住爛尾樓的業主小陽(化名)表示,遷出爛尾樓后,僅有3名一同搬進的業主入住了政府部門安排的公寓3個月,大多還是選擇自找地方住。“有住工地的、有租房子住的。”
除了居住問題上的的窘迫,有件更讓雪蘭著急的事,就是5歲的女兒已經到了該上學前班的年紀,“附近的學前班要求一次交5個月費用,我打工的錢沒法一下交那么多,正在跟他們溝通可不可以一個月一交。”
業主麗娜告訴記者,“他們(金水區政府)說找第三方接盤的事,已經說了3年了,至今問題也沒有解決,2018年開發商先說交房需要我們補交3900元/平方米裝修金,我們沒答應。上上周,金水區政府又在給業主開會時明確表示,‘有企業準備接盤,但是按照原來價格交付不現實。’說是要補交7000元/平方米差價,我們購買的時候也就是這個單價。別說我們購房時就是這個價格,現在多少業主也拿不出這些錢。”
為求證這一說法的真實與否,12月5日,記者聯系到金水區南陽路街道辦事處一名負責豫森城問題的相關工作人員,并與其約定于12月7日進行采訪。
12月7日,記者來到金水區南陽路街道辦事處,卻得知“因臨時會議,無法接受采訪。”同時,辦事處的另一位工作人員向記者提供了開發商代表的聯系方式,稱“有什么進展,他們是最清楚的。”
隨后,記者聯系到這位開發商代表,并按照其要求發去證件及采訪提綱,截至發稿并未得到回復。
其間,一位接近豫森城的業內人士曾向記者表達擔憂,“豫森城和當地政府方面一直在積極引入其他開發商、努力解決問題,希望報道不會對項目后續工作的展開造成影響。”